声明: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采用文学创作手法,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。故事中的人物对话、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,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。
秦王政九年的咸阳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驱逐与被驱逐的躁动。
一份由宗室大臣们联名呈上的奏疏,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咸阳宫的深潭,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座城池。
奏疏的矛头,直指那些来自六国的客卿。
起因是韩国水工郑国修渠,被指为疲秦之计的间谍。一时间,群情激愤,“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”的呼声,在秦国上层贵族之间,如同燎原之火。
秦王政,这位年轻而意志坚定的君主,在宗室势力的巨大压力下,颁布了《逐客令》。
咸阳城内,风声鹤唳。无数曾为秦国强盛立下汗马功劳的客卿,一夜之间沦为被清扫出门的敝履。他们或仓皇收拾行囊,或在府邸中悲叹,咒骂着这片他们曾挥洒热血与才智的土地,此刻却如此冷酷无情。
在这被驱逐的洪流中,有一个身影,显得尤为落寞与不甘。
他叫李斯,上蔡布衣,曾为吕不韦舍人。他的心中,藏着经天纬地之才,怀着辅佐君王一统天下的宏愿。他辞别荀子,西入强秦,所为的,便是这千载难逢的机遇。
可如今,一纸《逐客令》,便要将他所有的抱负,连同他这个人,一同驱逐出境。
夜深人静,李斯府邸的灯火,是咸阳城中无数不眠灯火中的一盏。
他没有收拾行囊,而是铺开了竹简。
昏黄的豆灯下,他手握刻刀,蘸着浓墨,一字一字地,将自己的命运、抱负、以及对秦国未来的全部思考,刻入这冰冷的竹片之中。
刀锋过处,竹屑簌簌而落,如同他此刻滴血的心。
这不仅仅是一封信,这是他赌上身家性命的孤注一掷。
他要谏言,他要告诉那位年轻的秦王,逐客,逐走的不是客卿,而是秦国一统天下的未来。
这封奏疏,他命名为——《谏逐客书》。
01
翌日清晨,天光微熹。
李斯怀揣着那卷沉甸甸的竹简,走向了咸阳宫。他的步伐不快,却异常坚定。每一步,都像是踏在命运的鼓点上。
宫门前,早已聚集了一批等待被遣返的客卿。他们面容愁苦,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低声交谈,言语中充满了对秦国宗室的怨愤和对未来的迷茫。
看到李斯,有人认出了他曾是吕不韦的门客,眼神复杂。
“李斯先生,莫非你也要离去了?”一位客卿叹息道。
李斯微微颔首,目光却越过众人,望向那高耸威严的宫墙。他说:“李斯今日,并非为离去而来,而是为留下而争。”
此言一出,周围顿时安静下来。众人皆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。
“争?如何争?王上已下逐客令,宗室贵胄们正得意洋洋,此时进言,无异于以卵击石,自寻死路!”
李斯没有过多解释,只是紧了紧怀中的竹简,朝着宫门卫士走去。
通传的过程,异常艰难。
卫士们奉命执行《逐客令》,对所有客卿都冷眼相待。听闻李斯要求见秦王,更是嗤之以鼻,像驱赶苍蝇一般挥手。
“王上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?速速离去,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!”
李斯并不恼怒,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,反复说着一句话:“有强秦之策,上呈于王。若耽误国之大计,尔等担待得起吗?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僵持之间,一个阴柔的声音从宫门内传来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宦官,悄无声 息地站在那里,眼神如鹰隼般锐利。
是中车府令,赵高。
他是秦王身边最亲近的内侍,他的话,在某种程度上,便代表了秦王的意志。
卫士们立刻躬身行礼,让开一条道路。
李斯整了整衣冠,迈步走入宫门。身后,是无数客卿或惊愕、或期待、或怜悯的目光。
穿过漫长的宫道,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刃上。李斯能感觉到,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他。这些目光,来自那些渴望他失败的秦国宗室,来自那些嫉妒他才华的同僚。
他被带到一处偏殿等候。
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,殿外的阳光从炽烈变得温和,又渐渐染上黄昏的颜色。
没有人来传唤他,也没有人给他送上一口水、一顿饭。
这是一种无声的折磨,一种权力的傲慢。他们在考验他的耐心,消磨他的意志。
李斯盘腿而坐,闭目养神。他知道,这第一道考验,来自秦王。他必须等,也必须静。他的内心,早已将《谏逐客书》中的每一个字,都反复锤炼了千百遍。
他自信,他的奏疏,足以打动那位同样有着吞并六国雄心 的君主。
可他不知道的是,此刻在章台宫的主殿之内,一场围绕着他的风暴,正在酝酿。
“王上,李斯此人,乃吕不韦旧部。吕不韦狼子野心,其门客岂能清白?如今正值清扫六国奸细之际,此人不但不思悔改,反而妖言惑众,妄图阻止逐客大计,其心可诛!”
说话的是秦国宗室之首,嬴姓的一位老亲王。他的话,代表了朝中一股强大的势力。他们排斥外来者,渴望将权力牢牢掌握在嬴姓宗亲的手中。
“没错,郑国之事,便是前车之鉴。这些客卿,口口声声为我大秦,实则心怀故国。留下他们,无异于养虎为患!”另一位大臣附和道。
秦王政端坐于王座之上,面无表情。他的手指,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案几,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。
大殿之内,静得可怕,只有他敲击案几的声音,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他的目光,扫过下面激烈陈词的宗室大臣,又仿佛穿透了殿宇,落在了偏殿中那个枯坐等待的身影上。
吕不韦……
这个名字,像一根刺,深深扎在他的心里。他刚刚费尽心机,才将这位权倾朝野的“仲父”势力连根拔起。他绝不容许,再有第二个吕不韦出现。
李斯,是吕不韦的门客。这是他身上永远无法洗刷的烙印。
就在宗室大臣们以为秦王已经动摇之时,秦王政的敲击声,停了。
他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。
“寡人,要亲耳听听,他的‘妖言’。”
夜幕终于降临,当赵高那略显尖细的嗓音在偏殿门口响起时,李斯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他的腿,已经麻木。但他的眼神,却亮得惊人。
成败,在此一举。
02
章台宫灯火通明,亮如白昼。
宫殿中央,巨大的青铜鹤灯里,鲸油燃烧,散发着淡淡的异香。
李斯拾阶而上,每一步,都感觉像是踏入了历史的洪流之中。他知道,这座宫殿,见证了秦国历代先君的雄心与霸业。从秦孝公到秦昭襄王,一代代秦人的梦想,都汇聚于此。
而今天,他要在这里,用自己的言语,决定这个伟大帝国未来的走向。
大殿之上,秦王政独自一人,立于地图之前。
那是一副巨大的地图,用最上等的丝帛绘制,囊括了整个天下。韩、赵、魏、楚、燕、齐,六国的疆域,被清晰地标注出来。
而在西边,是那片代表着秦国的,更为广袤的土地。
秦王政的身影,在地图前显得格外高大。他没有穿戴王冠,仅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发。玄色的长袍上,用金线绣着张扬的龙纹。
他没有回头,只是静静地看着地图,仿佛在审视自己的猎物。
“你就是李斯?”
他的声音,从地图前回荡而来,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硬。
“臣,李斯,拜见大王。”李斯跪倒在地,行叩拜大礼。他将怀中的竹简,高高举过头顶。
“你可知,寡人为何要下《逐客令》?”秦王政缓缓转过身。
直到此刻,李斯才得以看清这位年轻君主的容貌。
他的目光,锐利如鹰,仿佛能洞穿人心。他的脸庞轮廓分明,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峻和坚毅。这是一个天生的王者,一个习惯于掌控一切的强者。
李斯的后背,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。
他稳了稳心神,沉声道:“臣知晓。因韩国水工郑国之事,宗室重臣忧心六国客卿之中,多有奸细,恐为秦国之患。”
“既然知晓,你为何还要逆势而为,上此谏书?”秦王政的语气,听不出喜怒。
“因为臣以为,因小患而弃大用,非强国之策。为一人之过,而逐尽天下之才,更是自断臂膀之举!”李斯的声音,开始变得激昂。
他知道,平铺直叙的道理,无法打动眼前这位帝王。他必须用雷霆万钧之势,击中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。
秦王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。“自断臂膀?说得严重了。我大秦,有的是世代忠良的宗室,有的是土生土长的将士。没有客卿,我大秦,依旧是虎狼之国!”
“大王错了!”李斯猛然抬头,直视着秦王政的眼睛。
这在当时,是极大的不敬。
赵高站在一旁,眼皮微微一跳,已做好了随时呵斥的准备。
但秦王政却摆了摆手,示意他不必出声。他似乎对李斯的胆量,产生了一丝兴趣。
“哦?寡人何错之有?”
“大王之志,岂是偏安一隅?大王之欲,乃是囊括四海,并吞八荒,成就万世不移之帝业!”李斯的声音,在大殿中回响,掷地有声。
“欲成帝业,必纳天下之才。泰山不让土壤,故能成其大;河海不择细流,故能就其深;王者不却众庶,故能明其德。此乃自古明君,无不遵循的至理!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昔日穆公求士,西取由余于戎,东得百里奚于宛,迎蹇叔于宋,来丕豹、公孙支于晋。此五子者,不产于秦,而穆公用之,并国二十,遂霸西戎。”
“孝公用商鞅之法,移风易俗,民以殷盛,国以富强,百姓乐用,诸侯亲服,获楚、魏之师,举地千里,至今治强。”
“惠王用张仪之计,拔三川之地,西并巴、蜀,北收上郡,南取汉中,包九夷,制鄢、郢,东据成皋之险,割膏腴之壤,遂散六国之从,使之西面事秦,功施到今。”
“昭王得范雎,强公室,杜私门,蚕食诸侯,使秦成帝业。此四君者,皆以客之功。由此观之,客何负于秦哉?”
这一连串排山倒海般的反问,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凝固。
李斯所列举的,皆是秦国历史上最辉煌的篇章,而缔造这些辉煌的核心人物,无一例外,全都是客卿!
这不仅仅是辩论,这是在用秦国自己的历史,来反驳秦国当下的决策。
秦王政的眼中,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。他沉默了。
他不得不承认,李斯说的,句句属实。
但他心中最大的芥蒂,依然没有消除。
“说得好。”秦王政终于开口,“你所言,皆是历史。但历史,不会简单地重复。吕不韦,也曾为秦国立下大功,但他最后,想做的又是什么?”
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核心。
李斯的心,猛地一沉。
他知道,绕不开的吕不韦,终究还是被摆在了台面上。他与吕不韦的关系,是他洗不掉的原罪。
如何回答这个问题,将直接决定他的生死。
他深吸一口气,叩首在地。
“臣,曾为吕相舍人,此乃事实。但臣入秦,非为吕相,而是为大王,为大秦万世之业而来!”
“吕相之过,在于权欲熏心,欲以臣压君。而臣李斯,自始至终,所求只有一个——便是以臣之所学,助大王成就前无古人之功!”
“若大王信臣,臣必为大王之爪牙,为大王之鹰犬。大王剑锋所指,便是臣粉身碎骨之所向!”
“若大王不信臣,臣今日,便血溅于此,以证心迹!”
说罢,他猛地朝殿中的铜柱撞去。
这突如其来的一幕,让所有人都惊呆了。赵高一个箭步上前,却已然来不及。
然而,李斯的额头,并未撞上冰冷的铜柱。
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,如铁钳一般,抓住了他的衣领。
是秦王政。
他不知何时,已经从王座前走下,来到了李斯的身边。
他的眼神,依旧深不见底。但那深处,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。
他看着李斯,一字一句地问道:
“你说的,都是真心话?”
03
李斯被秦王政拽住,整个身体因为惯性而踉跄了一下。
他抬起头,迎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眸子,心脏狂跳不止。
“臣之言,字字发自肺腑,可昭日月!”他没有丝毫躲闪,用尽全身力气喊道。
秦王政凝视着他,足足过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。
这短暂的沉默,对李斯而言,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。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,能感觉到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。
大殿之内,静得落针可闻。
终于,秦王政松开了手。
他转身,缓缓走回王座,拾起了案几上那卷李斯呈上的竹简。
他展开竹简,目光在上面逐字逐句地扫过。
李斯跪在原地,低着头,不敢有丝毫异动。他知道,最后的审判,即将到来。
时间,仿佛又一次凝固了。
秦王政看得极其仔细,竹简翻动的声音,在大殿中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,每一个声响,都敲击在李斯紧绷的神经上。
许久,秦王政将竹简轻轻合上。
他抬起眼帘,目光再次落在李斯的身上。
“你方才所言,有理有据。你这封《谏逐客书》,亦是文采斐然,论证严密。”
李斯的心,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寡人,准了。”
短短四个字,轻描淡写,却如同天外纶音,瞬间击中了李斯。
他整个人都懵了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成了?自己赌赢了?
巨大的狂喜,如潮水般涌上心头。他强忍着激动,重重地叩首下去。
“大王圣明!大王圣明!”
“起来吧。”秦王政的语气,恢复了君王的威严与平和。“你是个有才华的人,寡人爱才。大秦的未来,正需要你这样的人。”
“谢大王!”李斯站起身,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。
秦王政看着他,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,可以称之为“欣赏”的微笑。
“你说的对,泰山不让土壤,河海不择细流。寡人要的,是整个天下。区区一个郑国,几个奸细,又岂能动摇寡人统一六国的决心?”
他的声音,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与魄力。
“即日起,废除《逐客令》。”
“李斯,擢升为廷尉。掌刑辟,主法令。”
这个任命,让李斯再次震惊。
廷尉,位列九卿。掌管着整个秦国的司法和律法解释。这是一个权力极大的职位。
他从一个即将被驱逐的客卿,一步登天,进入了秦国权力的核心层。
这君恩,浩荡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臣……臣何德何能,敢担此重任?”
“寡人说你能,你就能。”秦王政挥了挥手,语气不容置疑。“你熟悉各国律法,又深谙法家之术,这个位置,非你莫属。寡人希望你,能为寡人修订出一套,足以通行于天下的法典。”
通行于天下的法典!
这句话,像一道闪电,劈中了李斯的心。
他瞬间明白了秦王政的雄心。他要的,不仅仅是土地上的统一,更是制度上、文化上的大一统!
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栗感,从李斯的尾椎升起,直冲天灵盖。他找到了,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让他实现毕生抱负的舞台,那个可以让他名垂青史的君主!
“臣李斯,愿为大王肝脑涂地,万死不辞!”他再次跪倒,这一次,是心悦诚服,是彻彻底底的归顺。
“很好。”秦王政点了点头,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。“时辰不早了,你先退下吧。明日,便去廷尉府上任。”
“诺。”
李斯躬着身,一步一步地退出了章台宫。
当他转身走出大殿,接触到外面微凉的夜风时,整个人都有一种虚脱的感觉。
他抬头仰望夜空,繁星满天。
他知道,从今夜起,他李斯的命运,咸阳的格局,乃至整个天下的未来,都将彻底改变。
他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,和对未来无限的憧憬,缓缓走下台阶,身影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之中。
章台宫内。
秦王政脸上的那丝微笑,在李斯的身影消失之后,便一寸一寸地冷却下来。
他重新变成了那个冷峻、深沉、无法揣度的君王。
他静静地站在原地,许久,一动不动。
大殿之内,灯火跳动,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,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。
侍立在一旁的赵高,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他最清楚,这位年轻的君主,越是平静,内心便越是波涛汹涌。
终于,秦王政动了。
他没有回到王座,而是走到了那卷被他放在案几上的《谏逐客书》旁。
他伸出手,轻轻拂过竹简上那些刀刻的文字。
“所言极是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像是在赞叹,又像是在品味着什么。
这四个字,正是他方才对李斯的评价。
赵高躬着身子,等待着秦王的下一句指示。
秦王政的目光,从竹简上移开,投向了殿外那片无尽的黑暗。
他的声音,轻得像一阵风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“赵高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
“派人去查。”
赵高的心,猛地一跳。“查……查谁?”
秦王政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“李斯。”
“查他自入秦以来,所有与吕不韦旧部的往来。”
“一丝一毫,都不要放过。”
04
赵高的身影,如同鬼魅一般,融入了咸阳城的夜色之中。
他掌控的“罗网”,是秦王政手中最锋利,也最隐秘的一把刀。这张无形的大网,遍布于咸阳的每一个角落,从高官府邸到市井酒肆,无孔不入。
当秦王的命令下达,这张沉寂的大网,便悄然开始运转。
无数的探子,像黑夜中的蝙蝠,散入各个坊市。他们是酒馆里不起眼的酒客,是茶楼里沉默的听书人,是达官贵人府上最谦卑的仆役。
调查的目标,只有一个——新任廷尉,李斯。
调查的核心,也只有一个——他与吕不韦旧部的一切关联。
而此刻的李斯,对此一无所知。
他正沉浸在一步登天的巨大喜悦和对未来的无限规划之中。第二天一早,他便意气风发地赶往廷尉府上任。
廷尉府的官吏们,早已听闻了昨夜章台宫发生的一切。他们看着这位新上任的长官,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好奇。
他们无法想象,就是这个看似文弱的楚国人,竟然能凭借一己之力,让那位意志如铁的君王,收回成命。
李斯没有理会那些复杂的目光。他一上任,便立刻投入到了工作之中。
他调阅了秦国所有的律法档案,从商鞅变法以来的根本大法,到历代秦王颁布的各种法令细则,堆积如山的竹简,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。
他废寝忘食,夜以继日。对他而言,这些冰冷的条文,不仅仅是律法,更是构建一个强大帝国的基石。他要在这些基石之上,按照秦王政的意志,也按照自己的理想,建立起一座前所未有的法制大厦。
他开始着手修订和统一秦国的律法,废除一些已经不合时宜的旧法,同时根据秦国未来的扩张蓝图,制定新的法律框架。
他的才华,在廷尉这个位置上,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。
他制定的律法,条理清晰,逻辑严密,既保留了法家的严酷,又在细节处体现了精准和公平。他的工作效率和成果,让整个廷尉府的官吏都为之折服。
然而,就在李斯全身心投入到他宏伟事业中的时候,赵高的罗网,正在一丝不苟地收紧。
咸阳城南,一处偏僻的宅院。
这里曾是吕不韦一位门客的居所。吕不韦倒台后,这位门客早已不知所踪,宅院也已荒废。
几个黑衣人,在夜色中潜入了宅院。他们仔细地翻查着每一个角落,连地砖都没有放过。
终于,在书房的一处夹层中,他们发现了一批未来得及销毁的书信。
这些书信,记录了吕不韦当政时期,其门客之间的往来。
在其中一封信里,他们找到了李斯的名字。
那是一封很普通的信,是李斯写给这位同僚的,信中探讨了一些关于法家学说的观点,并提及希望对方能代为引荐,向相国大人(吕不韦)呈上自己的一篇策论。
信的末尾,李斯客气地写道:“望兄台在相国面前,多多美言几句。”
这本是官场之中,再正常不过的请托之言。
但在罗网的眼中,这便是李斯汲汲于功名,攀附吕不韦的证据。
另一边,一家酒肆之内。
几名曾是吕不韦府上护卫的落魄武士,正在借酒消愁。
一名乔装成酒客的罗网探子,凑了过去,与他们攀谈起来。几杯酒下肚,话匣子便打开了。
探子状似无意地问道:“说起来,当初相国府上人才济济,那位如今圣眷正浓的李廷尉,当年在府上,是个什么样的人物?”
一名武士喝得满脸通红,打了个酒嗝,不屑地说道:“李斯?哼,我记得他。一个上蔡来的穷书生,天天抱着几卷破竹简,跟在别人屁股后面。相国门客三千,他?排不上号!”
“没错没错,”另一名武士附和道,“我记得有一次,他想求见相国,在府门外等了整整一天,相国都没见他。最后还是管家看他可怜,赏了他几个钱,让他回去了。”
“哈哈哈,还有这等事?”探子故作惊讶。
“可不是嘛!要我说,他就是运气好。要不是相国倒了,他哪有出头的机会?这种人,最是趋炎附势,见风使舵!”
这些充满了个人偏见和嫉妒的贬损之词,被探子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。
经过加工和整理,这些信息,很快便以密报的形式,呈现在了赵高的案头。
赵高看着这些情报,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。
他知道,秦王要的,不是真相。
真相是什么,并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,这些情报,能够证明什么。
这些情报,可以证明李斯急于求进,心机深沉;可以证明他与吕不韦集团,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;更可以证明,他是一个为了往上爬,可以不择手段的野心家。
而一个有才华的野心家,对任何一个君王而言,都是最危险的。
他相信,当秦王看到这些东西时,那位刚刚被擢升的廷尉大人,好日子,也就到头了。
此时的李斯,正在廷尉府的灯下,聚精会神地草拟着《秦律》的第一章。
他丝毫没有察觉到,一张由君王亲自编织的网,已经悄然笼罩在他的头顶。他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信任,踏上了青云之路。
他不知道,真正的考验,此刻才刚刚开始。
他更不知道,他呈上的《谏逐客书》,在秦王眼中,究竟代表着什么。那句“所言极是”,背后又隐藏着何等深沉的帝王心术。
他与秦王政的第一次交锋,看似是他赢了。
但实际上,棋局,才刚刚布下。
05
夜,再次笼罩了章台宫。
秦王政独自坐在大殿之上,手中把玩着一块冰冷的玉玦。
他的面前,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卷竹简。
这些,便是赵高呈上来的,关于李斯的一切。
从他初入秦国,投奔吕不韦门下开始,到他与哪些人结交,与哪些人通信,说过哪些话,做过哪些事……事无巨细,尽在其中。
秦王政一卷一卷地,看得极为缓慢。
他的脸上,没有任何表情,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渊,让人看不出丝毫波澜。
赵高侍立在侧,垂着头,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。
他能感觉到,大殿内的空气,正在一寸一寸地凝结。一股无形的压力,从王座之上弥漫开来,让人不寒而栗。
他知道,君王正在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内心交战。
李斯的生死,或许就在这一念之间。
终于,秦王政放下了最后一卷竹简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将目光,投向了殿外无尽的黑暗。
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。
在赵国作为人质的岁月,那些屈辱、歧视和危险,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灵魂深处。
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赵姬,想起了那个让他一度蒙羞的嫪毐,更想起了那个权势滔天,一度让他感觉如同傀儡的“仲父”吕不韦。
他的人生,从一开始,就充满了背叛与阴谋。
这让他养成了一种本能——不相信任何人。
任何人,在他眼中,首先都是一枚棋子。他要做的,是评估这枚棋子的价值,以及它可能带来的风险。
李斯,无疑是一枚价值极高的棋子。
他的《谏逐客书》,不仅仅是一篇奏疏,更是一份精准的政治宣言。
它告诉秦王政,要想统一天下,就必须打破宗族的壁垒,建立一个不问出身、唯才是举的庞大官僚体系。
这一点,与秦王政内心深处的想法,不谋而合。
秦王政需要李斯这样的“孤臣”。
所谓孤臣,便是指那些没有深厚根基,没有家族势力,只能依附于君王而存在的大臣。
李斯是楚国人,在秦国无亲无故。他唯一的靠山,只能是秦王。
这样的人,用起来,才最顺手,最放心。
但是,吕不韦的阴影,始终笼罩在他的心头。
吕不韦也曾是“孤臣”,但他最终,却培植起了足以与王权抗衡的巨大势力。
李斯,会成为下一个吕不韦吗?
这个问题,是秦王政必须想清楚的。
所以,他一边公开褒奖李斯,将他推上廷尉的高位,给予他无上的荣耀和信任。
一边,却在暗中让赵高彻查他的底细。
这是一种帝王的平衡术。
他要看的,不仅仅是李斯的才华,更是他的软肋,他的欲望,他的忠诚度。
而赵高呈上来的这些情报,在秦王政看来,恰恰证明了他的判断。
这些情报显示,李斯在吕不韦门下时,并不受重用,甚至可以说是郁郁不得志。他渴望出人头地,渴望建功立业。
这说明,他对吕不韦,并没有多少旧情可言。
而他急于攀附,趋炎附势的性格,在秦王政看来,非但不是缺点,反而是一个巨大的优点。
因为一个有欲望的人,才最好控制。
只要自己能满足他的欲望,赐予他想要的权力和地位,他就会像最忠诚的猎犬一样,为自己服务。
至于他的才华,那是一把双刃剑。
用得好,可以为自己披荆斩棘,开疆拓土。
用得不好,则可能会反噬自身。
如何用好这把剑?
秦王政的眼中,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。
他已经有了答案。
他要的,不是一个忠臣,而是一个绝对听话的“工具”。
他要磨平这把剑所有的棱角,让它只剩下锋利,而没有任何独立的意志。
他要让李斯明白,他的一切——他的权力,他的荣耀,他的身家性命——都来自于谁的恩赐。
他要让李斯,活在一种永远的敬畏和恐惧之中。只有恐惧,才是维系忠诚最可靠的缰绳。
想通了这一切,秦王政的心中,再无任何犹疑。
他缓缓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。
“赵高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
“传李斯,即刻入宫见驾。”
赵高的心中一凛。
他知道,秦王要亲自下这盘棋了。今夜的章台宫,将决定李斯最终的命运。
是生,是死,是荣,是辱,全在君王一念。
而他赵高,将是这场大戏,最忠实的观众。
他躬身领命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
大殿之内,又只剩下秦王政一人。
他站起身,走到殿中央,从剑架上,取下了自己的佩剑——天问。
他缓缓抽出长剑,剑身在灯火的映照下,泛着森然的寒光。
剑锋,倒映出他年轻而冷酷的脸庞。
今夜,他要让李斯亲眼看看,这柄代表着秦国最高权力的剑,究竟有多么锋利。
06
当李斯再次被传唤至章台宫时,已是三更时分。
他的心中,充满了疑惑与不安。
自上任廷尉以来,他夙兴夜寐,未敢有丝毫懈怠。秦王为何会在此深夜,紧急召见自己?
怀着忐忑的心情,他步入了大殿。
这一次,殿内的景象,与上次截然不同。
没有灯火通明,只有几盏青铜灯,发出幽暗的光芒。大殿之内,显得空旷而阴森。
秦王政没有站在地图前,也没有坐在王座上。
他就站在大殿的中央,一身黑衣,手持长剑,仿佛一尊来自幽冥的杀神。
在他的脚下,散落着一地竹简。
李斯一眼便认出,那是呈报给君王的密奏才会使用的形制。
一股不祥的预感,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。
“臣李斯,拜见大王。”他强作镇定,跪倒行礼。
秦王政没有让他起身。
他用剑尖,轻轻挑起地上的一卷竹简,然后随手扔到了李斯的面前。
“李斯,看看这个。”他的声音,不带一丝温度。
李斯的心,沉到了谷底。他颤抖着手,展开了那卷竹简。
只看了一眼,他的脸色,便瞬间变得惨白。
竹简上记录的,正是他写给吕不韦门客的那封请托信的内容。
“再看看这个。”
秦王政又扔过来一卷。
上面记录的,是他在酒肆中被那些落魄武士议论的话语,说他趋炎附势,见风使舵。
一卷,又一卷……
每一卷竹简,都像一柄重锤,狠狠地砸在李斯的心上。
这些,都是他入秦以来,与吕不韦旧部相关的点点滴滴。有些是他确实做过的,有些,则是被刻意夸大和扭曲的。
他瞬间明白了一切。
从他踏入章台宫的那一刻起,不,从他呈上《谏逐客书》的那一刻起,自己就一直活在君王的监视之下。
所谓的擢升,所谓的信任,都不过是假象。
自己,始终是一个被怀疑的对象。
巨大的恐惧,如同冰冷的海水,将他彻底淹没。他浑身发抖,汗如雨下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“你还有何话说?”秦王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眼神冰冷如刀。
李斯的大脑,一片空白。
辩解吗?
如何辩解?说自己当时只是为了上进?说那些武士的话,都是出于嫉妒的污蔑?
在绝对的王权面前,任何辩解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他知道,君王要的,从来不是解释。
他要的,是臣服。是彻彻底底,毫无保留的臣服。
电光火石之间,李斯做出了唯一的,也是最正确的选择。
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。
他只是重重地,将自己的额头,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。
“臣,有罪。”
“臣,罪该万死。”
“臣辜负了大王的信任,臣死不足惜。只求大王,不要因臣一人之过,而废除任用客卿的大计。天下英才,皆翘首以盼,望为大王效力。大秦的帝业,不能因此而耽搁……”
他泣不成声,言语悲切。
他没有求饶,反而是在为秦国的未来“着想”。
这是一种极致的聪明,也是一种极致的悲哀。
他将自己的生死,与秦国的帝业,再一次捆绑在了一起。
秦王政静静地看着他,看着这个在自己脚下,涕泪横流,将生死置之度外,却依旧不忘“国事”的臣子。
许久,他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。
“起来吧。”
李斯不敢动。
“寡人让你起来。”秦王政的语气,加重了几分。
李斯这才颤巍ながら地站起身,低着头,不敢直视君王。
秦王政走到他的面前,用手中的天问剑,轻轻地,拍了拍他的脸颊。
剑身冰冷的触感,让李斯的身体,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他能闻到剑锋上,那淡淡的血腥味。
“李斯啊李斯,你是个聪明人。”秦王政的声音,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。
“寡人这一生,最讨厌的,就是背叛。”
“吕不韦,背叛了寡人。嫪毐,也背叛了寡人。他们的下场,你应该很清楚。”
李斯的牙齿,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。
“寡人可以给你权力,给你地位,给你想要的一切。但是,寡人也随时可以,收回这一切。”
秦王政收回长剑,转身走向殿中的一盏鹤灯。
他将那些记录着李斯“罪证”的竹简,一卷一卷地,亲手扔进了燃烧的火焰之中。
竹简遇火,发出了“噼啪”的声响,很快便化为灰烬。
“从今天起,你的过去,就和这些竹简一样,一笔勾销了。”
“寡人,只看你的未来。”
“你的忠诚,只许给寡人一人。你的才华,也只许为寡人一人所用。”
“你,明白吗?”
李斯看着那跳动的火焰,心中百感交集。
他知道,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。
而烧掉的,不仅仅是他的“罪证”,更是他作为一个独立士人的尊严和意志。
从今往后,他不再是李斯。
他只是秦王政手中,最锋利,也最听话的一把刀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与不甘,都压进胸膛的最深处。
他再次跪下,这一次,他的额头,紧紧地贴着地面,再也没有抬起。
“臣,明白。”
“臣此生,唯大王之命是从。刀山火海,万死不辞。”
他的声音,无比平静。
平静得,没有一丝波澜。
因为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的命运,才算是真正地,与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,彻底绑定在了一起。
07
那一个深夜的对峙,成为了李斯一生的转折点。
自此之后,他彻底收敛了自己所有的锋芒与个性,变成了一个完美执行君王意志的“工具”。
秦王政对他,也似乎给予了真正的“信任”。
他放手让李斯修订秦法,统一文字,统一度量衡。李斯提出的每一项建议,几乎都得到了秦王政的采纳和支持。
在李斯的辅佐下,秦国这部战争机器,以前所未有的效率,高速运转起来。
公元前230年,秦灭韩。
公元前228年,秦灭赵。
公元前225年,秦灭魏。
公元前223年,秦灭楚。
公元前222年,秦灭燕。
公元前221年,秦灭齐。
短短十年之间,六国尽数归于秦土。秦王政,这位曾经的少年君主,终于完成了他囊括四海,并吞八荒的宏愿,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帝——秦始皇。
而李斯,也因为这不世之功,被拜为丞相,位极人臣。
咸阳宫的庆功宴上,群臣欢呼,山颂万岁。
始皇帝高坐于帝位之上,俯瞰着他一手缔造的帝国,以及匍匐在他脚下的文武百官。
他的目光,落在了李斯的身上。
李斯侍立在百官之首,神情恭敬,面容沉静。岁月,已经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,但他的腰杆,依旧挺得笔直。
两人四目相对,仿佛穿越了时光,回到了那个改变他们命运的夜晚。
始皇帝的眼中,闪过一丝复杂的,无人能懂的神色。
他成功了。
他用无上的权谋和帝王心术,将一头桀骜不驯的猛虎,变成了一只最忠诚的猎犬。
李斯,这柄他亲手打磨的利剑,为他扫平了六国,建立起一个大一统的帝国。
焚书坑儒,李斯是执行者。
严刑峻法,李斯是制定者。
皇帝的意志,通过李斯的手,贯彻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。他成为了始皇帝最完美的影子,最坚定的拥护者。
但始皇帝心中,真的完全信任他吗?
或许,连他自己,都不知道答案。
他只知道,自从那个夜晚之后,赵高的罗网,对李斯的监视,从未有一天停止过。
李斯的每一次会客,每一封家书,甚至每一次与家人的闲谈,都会被整理成密报,呈送到皇帝的案头。
而李斯,对此心知肚明。
他活得像一个带着镣铐的舞者,每一步,都必须精准地踩在皇帝划定的节拍上,不敢有丝毫逾越。
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——权力、地位、名声。
但他失去的,却是作为一个“人”的自由和尊严。
宴会结束,李斯走出富丽堂皇的宫殿。
他抬头仰望,天空中的那轮明月,与多年前他走出章台宫时,并无二致。
但他的心境,却已天差地别。
当年,是劫后余生的庆幸,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。
而今,却是高处不胜寒的孤寂,和深入骨髓的疲惫。
他知道,自己与始皇帝之间,永远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深渊。
那道深渊,名为“猜忌”。
他们是君臣,是伙伴,也是终其一生,都在互相提防、互相试探的对手。
这,或许就是权力最真实的模样。
李斯收回目光,整理了一下衣冠,缓缓走下台阶。
他的身后,是灯火辉煌的咸阳宫,是那个他用一生才智去辅佐,却永远也无法真正走近的孤高帝王。
他的前方,是无尽的黑暗。
他知道,只要那位皇帝还在一日,他这柄剑,就必须永远锋利,永远听话。
至于未来……
未来,谁又说得清呢?
他只是在史书上,留下了一个复杂而矛盾的身影。后人读到《谏逐客书》,会赞叹他的胆识与才华。读到他辅佐始皇所行的酷政,又会唾骂他的冷血与无情。
但很少有人知道,在那句“所言极是”的赞许之后,在那场深夜的君臣对峙之中,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历史的真相,往往就隐藏在这些,被权力刻意遮蔽的幽暗角落里。
它无声无息,却决定了所有人的命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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